这是苦，也是甜

咬着桂花糕的清香，踩一地春风，我来到苏州园林，平静的水面倒映亭台楼榭，在虚实间目饮清越。穿过曲折的回廊，紧握手中地图，我的目光来不及环顾四周，便被眼前水面晃动的古塔所牵，仿佛与嬗变的时光撞了个满怀。先是意识瞠目结舌，而后瞳孔蓄满惊叹。

目光收回地图间，“梧竹幽居” 四个字映入眉宇。

梧竹幽居？梧竹幽居！地图，俨然成了寻找梧竹幽居的坐标，以坐标为轴，处处志之的路牌指引着我“打卡”完其它一个又一个景点。而寻找梧竹幽居，冥冥之中成了此行苏州的答案，待我一觅。

想象中的梧竹幽居，宁静，清幽。梧桐树在屋前暖阳下，抖落一地细碎的阴影。向东，颀而翠竹蒙络摇缀，影出一墙参差。参差下的窗子里隐约有茶香氤氳，江南四大才子的影像绰绰中，是书画互倾，亦是文墨切磋，在芸芸念想中，丝丝缕缕的期许还带着一星子甜，渗入心里。

可我想错了。

我向着那影后的墙走去。走近，墙的正面竟而是一处小小的亭式建筑。我看看地图，虽已站在了“梧竹幽居”的打卡点上，却并没有看见想象中写着“梧竹幽居”的大牌匾，只有檐上的蛛丝颤动着岁月与历史，翘起厚重的灰尘。若不是走进圆形洞门，四个巨大而刺目的“梧竹幽居”闯入眼眸，我绝不会相信它的存在。

眼前这座被路人视为歌脚之地的破亭败宇，竟是想象里的清幽之地，我寻到的答案究竟是幻想所致，还是追求本就无意义？一刻天上，一刻泥潭使我心乱如麻，心中像是灌满了苦涩，嗓喉像是塞满了黄连。不甘。而这份苦涩与失落，就这样随着我踏上了通往出口的路。

通往出口的路便是来时的路。路上，行人如织，来往中无不诉说着沿途所邂逅的美景与奇遇。

可，不餍足于结果而法然的我，却认为游览过一遍足矣，不如另辟蹊径，收起地图，走向没有主要景点的路。感受着自己的呼吸，静心聆听足下的跫音，深吸一口新鲜空气，释放那苦楚的心情。眼前只剩下苍翠的绿，耳边余下空气的吐翕，不时传来昆虫的低语，过滤着繁芜尘世。倏然间的一声乌鸣，打破沉思，生命与时间碰撞下的一惊，眼前只剩墙隅处的一口小井。

这是一口古井，缺乏修缮，隐约可以看见井中汩汩流出的泉水。弯下腰，掬一捧水放在手心，那两个氢一个氧的微凉，倒映着我瞳孔里的天空，明澈，透亮。我的心倏而润朗了，有些好的风景并不在人来人往的地方，如若我一直按照指示明确的路线走，就会失去看一看别处的风景的机会，而那不明所以的苦意也会一直惑乱着我，让我忘却了被表象的苦所藏起来的甜。

转念，细思，顿悟。

我原是带着目标感匆匆寻着美好来的，可正是当我希望落空，胸腔被满是苦涩的颓败充斥时，才开始静心感受沿途风景，那带着无限遐想的甘甜便又不经意的回归了。

忽而幡然醒悟，沿途绵延的风景才是我内心深处所朝圣的桃源，在追寻甜意的路上，应不啻于明确的目标感，更要孜于享受在追寻的过程中，一如古塔与幽泉，亦是寂美之归，亦是失落之苦，也是梦醒之甜。

园林，仲春，美好的顿悟。

这是苦，也是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