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又是一个春天

莫扎特的十四首安魂曲，是这个春夏炽热鼎沸的序。

今早的天是被抛光过的湖蓝，宏旷的风吹到我的眼睫上，微微挑起眼尾一波料峭春寒。一切都静静的，我只在红砖白墙间听见两种鸟鸣。一种低沉、悠长，是冬日依依不舍的惜别；一种灵明、高佻，是春日轻叩门扉，柔启朱唇皓齿婉啭的问候。此时春光慢，绿芽悄无声息地抽出，影子悄无声息地被时光一点点织长，早开的花悄无声息地绽放在人们的笑颜里。回家这条路我想慢慢地走，直到春天与我撞个满怀。

北方的春天比南方晚一个月，不论是柳树青草还是游鱼，都不疾不徐，认为时光还悠长，一眼望去，只有从回雁峰归家的飞鸟匆匆掠过，像秋日的碧霄引给春日的诗情。有诗人说：“少年啊，大有春日恹恹枕词，慵慵提笔，醺醺惊案。”少年春日，当写长剑，写游侠，写纵横，写尝见梨花落雨，催金戈铁马斩尽天涯。写飞来峰，写敦煌沙，写弱冠岁前最意气少年。左手昭昭诗集，右手缱绻文字，长风里春天的万万次明燃与熄灭悄然铺陈。

我从未想过初三最后一个学期一开始就如此的亮堂堂，晴天的风也吹起我的过往。

油渍沾染的白色录音机泛黄，里面的几百首歌已不记得循环了多少遍。那年熟得能知道下一首放哪支曲，可猝不及防间，此时此刻再听四年前的歌，再臆想下一支曲，却猜错了。此时我惊觉自己听的不是一支支老曲，是不停幻想春日的童年，是捉住鸣蝉的喜悦，是在水坑里踩碎自己倒影的淋漓，是孤独时戴上耳机留给自己的回忆。什么时候世界太吵你不愿听到，播放旧录音机里的老歌，听听童年的自己，听听那个夏天的蝉鸣。杂音断断续续，像卡壳的时光机，如何也回不到过去。

走廊对面是我们曾经待过的教室，因要修理屋顶，我们暂时撤出。门不宽，只能看见里面灰黄的一隙。从前始终的明媚是因为有我们在，有欢声笑语在，灯也亮堂堂。可如今不十分明亮了，深棕色的木头桌椅明暗交杂，正对着向阳窗的一些被暮色遮盖。灰黄的墙像是我们离开了很久，余晖在班牌上镀起金边，仅存在墙上的一束光，我抓不到。

时光长河的每一寸，文字让它不朽。

有时，只想在微凉的夕风里再在茂盛的大树下尝一次矮橘花的花蜜。遗憾的是，树和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。

转眼又是一个春天了，请你别太荒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