碗的长长裂纹是时间的自然痂皮,而从裂纹处流出的点点时光则是记忆的难愈创口。或许是因此,在万千被工匠精雕细琢的碗中,在万千被珠玉宝石所点缀的碗中。我竟会对那只早已残缺不堪且平平无奇的碗情有独钟。
那是祖父的碗,放置在窗沿,原本白而净的碗早已被时间腐蚀,变得开裂,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积尘——那是时间赋予它的珍贵,更是亲人思念的重量,却也是带给无法逆转的深痛伤害,深深根植在我的心灵的土地上,生根,发芽,变得难以根除。
祖父深爱着这只碗,每每到了饭点,祖父便拿出那只碗等侯在桌边,一整碗米饭是他的标配,每当一家人整整齐齐开饭时,那便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,而碗中的饭菜与祖父的笑便是我童年的美好。
上了初中,祖父与他的碗便少能见到。每当回乡时,祖父最爱的碗中总有着满满当当的糖果,祖父也会抓一把放在我的手心,那是他沉甸甸的爱,也是久别过后我与祖父相隔万里时思念的重量。但当我看向那只碗时,竟发现祖父平常最为珍爱的碗,竟有了一处小小的裂痕,虽然细小,但在白而净的碗上却显得那么的扎眼。我想,那是日日夜夜的思念所压出的痕迹。
然而时光总是捉摸不透,就像是一场玩笑一样,总是那么突然。祖父病了,一场很大的病,仅是在短短几个月就匆匆地走了,他就那么静悄悄地躺在摇椅上,面容安详,仿佛加杂着微笑迎接着他的死亡。他那只最爱的碗中也落满了纸铜钱,或许是因为夹杂着亲人泪水,渐渐将碗腐蚀出裂痕,长长一道,像是在我的心上烙印了下了同样的痕迹,无法被抚平。
几日的喧闹过后,是宛如死寂的平静。亲戚都已早早散去,留给祖父的除了一间空落落的房子,便只剩下了那已裂开长长一道伤痕的碗。那碗中的记忆似乎也已开裂,流下了祖父漫长的一生。但他留下的不只是这一只碗,而是岁月的印记,深深在我的心上扎根,发芽,变得再也难以抹去。
时光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,却也都是无比残酷的,他不留情面的将我们的心灵像那只祖父最喜欢的碗一样,一次一次被磨损,流下了星星点点的时光,生出长长的疤痕,不能撕下,否则就会连带着皮肉,扎进心底最脆弱的部分,换来深深的刺痛。
裂缝处流出的时光点点,是千千万万个伤痛的裂痕所汇聚出的珍惜回忆。祖父的碗中存放着他的光阴,而早已残缺不堪的碗流出的不仅是时光点点,更是我们给予亲人无尽的思念,或许远隔万里,或许相隔阴阳,但千千万万个日月所堆积出来的爱永不变,存在于你我的心间。
也是因为时光,爱才显的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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