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藤萝与红丝带

观察员 毒舌杂谈 104 0

我的童年在一个老旧小区里度过,那是独属于我的国度,我是这里的君王:有参天绿树作旌旗,掩映白墙黛瓦、青石驳街;有攀绕在健身器材上的牵牛花,嘁嘁喳喳地,为我汇报鸟儿和春天的消息。但我最灿烂夺目的桂冠,永远是凉亭里那一瀑熠彩鎏金的紫藤萝。

在盛夏,那里是消磨时间的最好去处,我巡视着我的王国。独自坐在冰凉的石椅上,靠着砖墙,看阳光在碧绿中流泻,在年轮里斑驳。小区里有系红丝带祈福的习惯,年复一年,也分不清是藤上系着丝带,还是丝带上长着叶子。微风吹过叶子哗哗私语,红丝带们也默默地婀娜,好像在悄悄说着独属于它们的秘密。常常不知不觉就沉入浅眠,和过路的蝴蝶一起做着斑斓的梦;梦里有淡紫色的枫叶,丁香色的太阳和靛蓝的芙蓉。

在紫藤萝的花期,千万缕紫色的花簇从顶层一泻而下。远观如落烟,近者似悬蝶,像神明因怜悯而垂下的眼睫,不知那红丝带是否是他红色的泪?丝带上的故事,我慢慢地读:十四幢的姐姐今年高考,她想去浙大见想见的人;三十七幢的老爷爷去年去世了,他儿子前年为他许的愿在风中孤寂摇荡;零四年时,一个小女生歪歪扭扭写下“我要当个医生,救死扶伤”;一旁系了条崭新的丝带,笔迹成熟,“考了医科大学,愿你也坚持所愿。”相同或不同的落款,金色或暗色的人生,天真或理性的梦想……一条条丝带,写下不灭的善意,写满热忱与期盼,写尽人间之喜悲……每当风吹雨打之时,紫藤萝便为它们遮风挡雨,像是恩赐,像是庇佑。

那时,我天真烂漫,自诩不凡,孩童的国度没有永恒的悲伤存在。离别是什么,死亡又是什么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老爷爷再也没有出现,再也不会笑着招呼我吃糖了,我等了好久好久,等到紫藤萝开了又落落了又开,也没有等到他回来。那时才隐约品出一点意味。

星奔川骛,斗转星移,我渐渐长大,也渐渐读懂了红丝带上的心愿。人的一生,白驹过隙,柴米油盐,生老病死,再寻常不过的道理,再朴素不过的期许。人们对于过去和未来的热望在这里找到归宿,同时也赋予这一瀑寻常的紫藤萝以不寻常的意义——死亡不是结尾,遗忘才是。我们流泪,我们铭记,我们真真切切地爱着,带着他们一同大踏步地向前走去,所以红丝带经时光风吹雨打依旧鲜红如初,所以紫藤萝经年年花开花落依然熠熠生辉。

今天,我再次探访这里,只是我从国王变成了臣民。到底是紫藤萝庇佑着红丝带,还是红丝带成就了紫藤萝?当我怀着一种无名的敬意仰望它时,我找到了答案:

“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,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, 大可忽略不计。”心怀芸芸众生,方见如此至美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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