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早已忘却了她的容颜。
灯光浮动在她微翘的鼻尖，白皙一直延展到耳根，嘴唇恍惚抖动，牵起眼底的褶皱，眼眸展露在飒飒的寒风中，像瑟瑟江水上奔波行进的渔火。我见，这张脸少了几分少女的稚气与青春。
小学的时候她离开了，离开了这个偏僻的三线小城，去了叫做大城市的地方。我犹记自己目送她的背影萧索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，泪水模糊了车站指示牌和蓝白线条的列车，花格紫色连衣裙，嵌着她一头干练的短发，她没有回头，带走了她那双眼睛，和我在心中最后的印记。
她的离开只附走了我的几行眼泪，再没有牵动我内心的涟漪，那白皙的脸颊，也不会带来任何惊喜。岁岁年年似乎在告诉我，我的生命里不曾有她——直到她回来的那一天。
妈妈向我报告她回来的消息，期待我满脸焕发惊异和欣喜，不料我只是草草地说了一声：“知道了！”也就让这个音讯石沉大海。
在学校，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请柬，规整地写上了她的名字，我竟一时愣住，努力回想这个名字的主人，翻开旧忆的相册，她的照片，已经模糊不清，向同学询问起来，才记起她是个短发的大眼姑娘。
双手摩挲着请柬，出于礼貌，那天我如期而至。餐厅夜晚仍旧灯火通明，人声嘈杂，醉酒后的狂吠，鲜丽恍眼的衣物，和穿梭的人群，慌了我的神，无端染上一联愁闷的纱。我看见她蜷缩在餐厅的角落里，坐在一张双人桌上怯怯地和我招手，打量着我，似乎也在填补她心中那张属于我的空白照片。
“好久不见”她生硬地说，“你会来我真的很高兴。”我觉察出她男生般的声音增添了几分哀伤和怯懦，踌躇不安，双手无处安放。我悄然坐下，怨她何必在这个不特殊的日子邀我来这里。突然间，他或许是感到了我的埋怨，手紧攥着水杯，徒然哽咽，眼泪夺眶而出，用沙哑的声音，像是在哀求：“谢谢你会来……”
世界突然安静下来，只剩下她的细语喃喃。她说：我是她的惊喜，在大城市里，她交不到朋友，她始终记得我，每个人都只看重成绩，数不尽的批评失意，灯红酒绿，挨不完的板子，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空，她几乎忘了我，她很害怕，自从听不见我的叫喊后，她的人生就再没有惊喜，我是她的惊喜，我是她的惊喜……词不达意，破碎支离……
她的话语携了滚烫的记忆洪流而来，令我怔怔！
那年，我们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，透过窗口数天上的星星，你任凭听我对天空指指点点，却突然间问道：“我们长大以后会忘了彼此吗？”我愣住，直指的手臂松弛下来，望着你的眼睛。
“就是，我们上了不同的初中，高中以后，你还会记得我吗？”
“会的，一定会。”我笃定地看着你，星辰流淌进了你的眼睛，美得令我沉醉。惊喜的笑声划破沉寂，融化在天的一角。
而今，岁月已经模糊了你的容颜。我见，这段回忆还少了一个美丽的笑脸，溢满童真和希冀，只是，我恐怕无法再次觅得。
清冷的风拂过面颊，掀开她厚重的刘海——小店中人潮褪去，大部分的灯熄灭，黑暗将我们笼罩。
在她的眼里，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影。那个初入初中，用口罩和眼镜把自己保护起来的小女孩，那个胆怯，害怕交际的内向怪人恍惚间，我们竟然那么得相像。
她的眼里放出光彩，那是月光落进了她的眼，她苍白的脸略显憔悴，却恰似波光粼粼，在我的视野间变得透明。我握住她的手，说：“你是我的惊喜。”蓦然，我竟不知从何说起，神色显得笨拙。
太多年，我们都已经忘了该如何用情。
“让我做你的惊喜好吗？我会试着去做好的。
“没问题。”
惊喜的开始，令这个世界不再苍白无力；惊喜的开始，是风点缀了怅然的长夜，带来几分色彩。故去了的容颜，渐行渐远，我用心去铭记你的新一面，在我的内心定格，彩色的故事线条延伸向远方。
“我会给你创造更多的惊喜。”
“不，这个世界上的惊喜从来不是创造出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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